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焱师父那是相当生气。

看到菌柄中那簇燃得欢快的幽绿火苗,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
如果不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,心爱的徒弟怎么可能受如此“重”伤?

是,对修士来说,只要金丹/元婴、丹田、识海、元神没啥问题,那就不算大毛病,哪怕骨断筋折、经脉寸断、内脏损缺……如是种种,都是一粒或者几粒药丸的事儿。

而玄霜这回甚至都没能伤筋动骨,只是头面部和双手缺皮少肉,最大的难题就是颜面损毁,丹药难医,若是穆——唉,这个就不必提起了。

徒弟已经是金丹后期境界,离碎丹成婴、重铸肉身也没多少年岁,不必煎熬太久就能彻底恢复。

再加上这些年徒弟磨剑亦磨心,抬高了思想境界,提升了精神面貌,整个人都豁达了,早不似当初那般对皮相甚为在意,除了遭受不小的皮肉之苦,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。

但是——

“若是我恰恰他事缠身,未能及赶到呢?若是我尚未炼化魔龙的毒炎,本源真火的威力不足以霎时间吞噬那些孢子粉尘呢?”

冷冰冰地砸下几句话,焱颜见到徒弟面容一敛,似有惭色,脸上的坑坑洼洼都显得端庄了些许——没错,对化神大能来说,“隐容”戴不戴根本没差别。

焱颜一见徒弟这小模样,就知道他只是愧疚于让师父担心了,并不是对自己行为的危险性产生了正确的认识。胸中的小火苗又窜起来几寸,心说真是不知者无畏啊,知道你师父我刚认出来那蘑菇里生的是什么异火的时候,吓成什么样儿了吗?!

想到那些有可能产生的恐怖后果,就算是铁血女修士焱师父,也禁不住心惊肉跳,后背涔涔。

噬灵菇在天元大世界极为罕见,普通的典籍上并无记载。这种妖植认识的人不多,见过的人更少,而知晓噬灵菇会蕴生异火的人更是屈指可数。玄霜进入修真界时间不长,阅历尚浅,对噬灵菇和那异火可以说是一无所知,更不会了解其可怕之处。

若是没有接受鸿蒙仙君的传承,焱颜自然不会知晓这些,但修习《鸿蒙源火诀》之后,她不说识遍三千世界异火也差不多了。因此当玄霜把战利品搁到地板上时,焱颜一眼就认出来,那异火正是正道修士的克星——噬灵幽火。

噬灵菇“菇”如其名,最喜吞噬灵气,若是寿数超过万年的噬灵菇,就有可能在体内生出名为噬灵幽火的异火,孢子粉尘以及菌柄中的汁液均沾染上异火的气息,威力提升了千百倍,沾到身上就弄不下来。连大乘修士都免不了中招,顶多撑的时间长久些,要是没有相应的护体功法或者法宝,再不具备类似焱颜这样的有效救治手段,迟早得元神元婴离体,转世重修。

如玄霜这般修为,倘若不是他手持传送玉符,能迅速脱离险地,此后又被焱颜及时救治,就算有玄武宝衣这下品灵器护体,只要再拖延一会儿,别说皮肉不存,恐怕连金丹都要被吞噬得渣都不剩!

将噬灵幽火的可怕之处向徒弟仔细分说一番后,焱颜欣赏着玄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,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。

“霜儿可是明白了?以后万万不能行此蹈刃不旋之事!”

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当中,在焱颜的注视下,玄霜终于开口:

“我这番行事确实鲁莽了些,想想也真有点后怕。但是——”

一听到徒弟嘴里挤出“但是”两个字儿,焱颜当即由“注视”改为“瞪视”,腾地站起身来,袖子一甩径自离去。

与其说焱颜是生玄霜气,更多的是在生自己气。

刚才一本正经地教训徒弟不要“蹈刃不旋”,但她这个当师父的都做不到。近四百年来,焱颜有多少次置身于九死一生之境,她自己都懒得数,好在每每绝处逢生,倒让焱颜屡屡觅得机缘,实力大增。

修真者要是没有一往直前,百折不挠的劲头,怎么可能在浩渺无尽的仙途上走下去?遇事过于谨慎就免不得会畏首畏尾,瞻前顾后,倒是能避开危险,却也错过了机缘,仙途实难长久。

如此说来,徒弟这一番经历几乎无从挑剔,只除了一点:

“噬灵幽火对霜儿修行大有助益也就罢了,偏偏——”

偏偏异火对冰灵根的徒弟毫无用处,只是为了她,玄霜才履险蹈难,豁出命去取那异火。

《鸿蒙源火诀》虽然厉害,但越是修行到后期,越受制约。想要突破一个大境界,炼化异火是必须条件。焱颜如今的积累已足够突破至炼虚境界,但若没有新的异火供她炼化,就只能始终卡在半步炼虚。

这事儿焱颜也没想过要瞒着徒弟,但难得后悔的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。

“早知如此,还不如当初霜儿问及此事时一语带过……”

再想想方才训诫玄霜时他的神态,明摆着就是对自己的纠结心态一清二楚,但当时双方的身份是师徒大于爱侣,所以最终只犹犹豫豫地说了个“但是”。

焱颜相信就算自己没有拂袖而去,“但是”后面也接不上其他内容。想到这儿,她更生气了。

既然是相伴一生的对象,自是要心心相印,亲密无间,有什么心思不能宣之于口?

此前焱颜并未察觉,因着“师徒”这层关系,玄霜难免囿于弟子身份,若是直白地出言反驳,无异于顶撞师尊。

但爱侣之间,若是一方过于强势,另一方只知唯唯,就连焱颜都知道,这感情肯定长久不了。

一时间,各种念头纷至沓来,缠得焱颜羞恼不已,胸中的火气愈发按耐不住。

行走在廊道中,焱颜刻意放缓了步伐,面色一如往常,只有金白色的瞳孔昭示其心情并不美妙。她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辉金矿,用裹着地心炎的手指细细地炼制,去芜存菁——这是焱颜炼制流冰殿时养成的习惯,烦躁时就拿块矿石出来揉圆搓扁。

很快地,异色从焱颜的瞳中隐没,只留下一圈金白色的环一时难以消退,好像日全食一般。

“看来是陷入瓶颈过久,乃至心境略有不稳,才使得思虑过甚。”

焱颜暗叹一声,决定回混元宗后把祁刃师弟安置妥当了,自己就去闭关稳固心境,好将心思捋顺。至于徒弟千辛万苦弄来的噬灵幽火——

“定要将其仔细炼化,一举突破至炼虚境界,这才不算辜负了霜儿一番心意。”

这时,打廊道对面晃出两个身影,焱颜认出是和徒弟关系很是不赖的两位师侄,分别是魏师弟和吴师弟的亲传弟子,看样子刚从黑道秘境回来。

两人见到焱颜,愣怔一下后,便毕恭毕敬地上前施礼。

恰好手中的矿石已经彻底提纯,得来拳头大小的一块辉金,焱颜便将其一分为二,随手赠给二人。

看到奕奕放光的两对眼珠子,焱颜唇角勾出一抹笑意,在“多谢师伯”的声音中闪身遁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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