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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湛抽空赴了一趟李徜和高远的约,地点定在一雅致的酒肆。

三人边谈公务边喝着酒。

裴湛情绪不高,粗神经的李徜也瞧出来了,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:“何事让你烦忧?稀罕事。”

裴湛淡淡抬眉:“少胡说,你们查出什么来了没有?”

高远啜了一口酒,真是好酒,口感柔和,回甘悠长:“还真有,我利用我爹的关系,查询了两年前淇县地动的卷宗,当年淇县地动,死伤数万人,淇县被群山包围,救治工作极其复杂,收效甚微。圣人连夜召集群臣商讨救灾大计,当时三皇子殿下脱颖而出,他认为可以招呼民间力量来救治,比如呼吁周边县的乡民一同参与到救治工作中,不仅如此,三皇子还提出了一套相当齐全的善后政策,他认为地动过后恐有大疫,因此建议太医随行,熬制汤药给当地的百姓服用,以此起到防疫作用。三皇子的发言得到了圣人的另眼相待,命他和周岩礼一同下去淇县主持救治工作。”

李徜接着道:“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呀,三皇子正是靠着这开始展露头角的。”

高远抬眼看向二人:“果然不出这三皇子所料,地动过后,淇县多个乡村发生了瘟疫,有近两千多人因为瘟疫而亡。虽有疫情,但三皇子未雨绸缪,准备工作极其到位,并未让瘟疫大面积传播,三皇子依然得到了圣人的褒奖。不过,令人奇怪的是,当时参与救治的除了太医,还有两位民间的大夫,是兄弟俩,这兄弟俩一直在各乡村参与救治,瘟疫结束后,这兄弟俩没多久相继暴病而亡了,家中也被大火付之一炬。”

说到这,他停了下来,裴湛也看着他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高远叹了口气:“我这边派人去了趟淇县,去这兄弟俩的家中查探了一番,房子已是残垣断壁,原本没有任何信息留下,但我的人临走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地窖,这个地窖并未受到大火的波及,下去查探一番,翻出了这样一本小册子。”

说到这,高远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册,保存的竟然十分完整。

高远说道:“这本册子是用油布包好的,因此也没腐化。”

裴湛接过那本册子,打开翻阅,片刻后,他的眼神变得锐利,抬头看向高远:“这上面记载,有神秘人授意他们将染了疫的帕子、衣服等带进淇县的乡村,没过多久,这些乡村开始爆发瘟疫!”

李徜瞪大眼睛:“这……什么意思啊?故意的?谁呀?为何要这样做?”

裴湛看他一眼:“你想想谁是这场瘟疫的受益者。”

李徜若有所思。

高远继续:“这兄弟俩可能也怕被灭口,因此把这些事记录在册子上。淇县瘟疫爆发后,这兄弟俩凭空多了一笔巨款,妻子儿女也被送走了,但是很可惜……他们的妻子儿女也在赶路的途中随着马车掉入了洪流中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”

裴湛皱眉:“可……若没有疫,又如何能传播疫情?这兄弟俩又是哪里弄来的带疫衣物?据我所知,大齐最近的一场疫情是鼠疫,发生在五年前的彰县。”

高远脸色微凝:“这兄弟俩体质特殊,百毒不侵,在那一片颇有名气,经常被人请去在各县行走治病。当年彰县发生干旱,百姓没有食物裹腹,牛羊肉这等肉类自然上不了他们的餐桌,于是百姓开始吃鼠类,由此发生了鼠疫,当年这兄弟俩就曾参与鼠疫的医治,他们想要弄上几件带疫的衣物应该很容易吧。这册子上也记载了,兄弟俩让这些衣物接触猫狗,看看能不能染上疫病,以此保留疫源。”

李徜目瞪口呆:“这……这么说……淇县的百姓根本就没有染疫病,而是人为投毒导致祸患?”

高远点点头:“不止如此,我手中还掌握了一些消息,一年前的晋地闹饥荒,盗匪猖狂,到处搜刮百姓粮食,朝廷派人下去剿匪,总是无功而返,当时也是三皇子和周岩礼奉命前往鲁地剿匪,花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就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。”

说到这,他顿了一下:“当时朝廷派下去剿匪的官员无功而返,那官员抑郁不振,自觉愧对朝廷,悄悄画了几张领头盗匪的头像,还未来得及上交朝廷,就传来三皇子剿匪立功的消息,那几张盗匪的头像也就被那官员藏起来了,前几日我去他家喝酒,无意间在他书房看到了这盗匪的画像,特讨了来,派人去查,你们猜怎么着?那盗匪居然是周庸的人。”

有人为制造瘟疫一事在前,此时听这盗匪假冒一事也不那么吃惊了。

裴湛身体靠在椅背上:“周家的功绩原来都是这样来的,人为制造,贼喊捉贼,以此来收买人心,实在是高。”

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:“如今,太子殿下已至淮南剿匪,均是相同的套路,搞不好周庸已猜到了圣人的主张。”

高远脸色颇凝重:“那,太子殿下会不会有危险?”

裴湛摇了摇头:“除了圣人亲派的侍卫,我也派了顶尖的暗卫跟随,应当无碍。”

高远又询问道:“那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

裴湛皱着眉头:“四年前周庸开始信道,戒了女色,这实在不得不让人好奇。我正在让人查周庸常去清修的玉清宫,现在还没有消息。你手中的册子和头像画可都是证据,但这些扳倒周家还远远不够,毕竟太子殿下还未起势,朝廷只剩一个三皇子能顶事,圣人必有所顾忌,总要将所有的证据收集好,来个一击必中才行。”

李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:“他贼娘的,人心被狗吃了!来来,喝酒。”

三人这才缓了脸色,举起酒杯畅饮起来。

高远一边打量裴湛,一边执起酒杯送至唇边,打趣道:“你今日一来,我就觉得你面有烦忧,为何事忧虑?”

裴湛只一杯一杯地喝酒,脸色沉闷不吭声。

李徜笑嘻嘻的:“男人么,想的不都是女人的事情么?说出来咱听听,也好给你出出主意。”

裴湛心思微动,他用手指摩挲着酒杯,故作漫不经心:“你们说……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,但不要求你负责是何原因?”

李徜一拍桌子:“这题我会答!定是你床上功夫不够,没瞧上你呗,说出真实的原因怕你伤心,所以找了个托辞。”

裴湛:……

高远闷头笑了半晌,化身为情感大师:“定是你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,对方才不愿跟着你。”

说到这,他凑近裴湛低声道:“说来,我倒是挺佩服你那个妹妹的,我可从未见过你如此吃瘪的样子。”

语气里颇有幸灾乐祸。

裴湛皱眉站起,看着这二人,也不理他们,踏步走出酒肆。

一场酒喝了近两个时辰,踏出酒肆时,已是申时三刻了。

马车被拴在酒肆院子里的拴马石上,不见玄影的人。

他眉头皱了皱,又抬起袖子闻了闻,酒气浓郁。

他想起夜晚去找她,若浑身酒气,她会蹙眉嫌弃,所以后来每次见她,他都会沐浴再去。

他四处望了望,见不远处长着一小堆薄荷草,绿油油的,他走过去,低下身子,准备揪下一把别在袖边,遮遮酒气。

裴湛刚蹲下身子,就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是玄影。

玄影说话时,声调一向是沉稳没有起伏的,此次却带上了惊慌:“公子!出事了!凝雪受了重伤!”

裴湛一怔,倏忽抬头,慢慢站起身,盯着玄影。

玄影却在他的目光下有些顶不住了,差点跪下,他抖着声音道:“燕姑娘,被……被人掳走了。她的丫鬟也受了重伤,至今昏迷不醒,大夫刚瞧过。”

玄影低头,看见公子常年握剑的双手,不自觉握了起来,青筋绷着,如蛇般蜿蜒,似乎要挣脱血管爆裂开来,瞧着有些可怖。

他的声音冷得要结冰:“凝雪在哪?叫她即刻来见我!”

片刻后,已被大夫清理好伤口的凝雪被玄影搀着上了马车,她浑身裹满了包扎布,身上伤口无数,因着失血脸色极其苍白,见着马车上坐着的主子,她下意识就要下跪,玄影忙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座位上。

她微微咳嗽了几声,许是牵动了伤口,声音极其短促和脆弱:“公子,是属下保护不利,才让燕姑娘被人……”

裴湛扬起一只手,凝雪下意识噤声。

他一张脸隐在暗中,声音也听不出喜怒:“你的身手我知道,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。”

凝雪点了点头,将白日里小巷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。

马车内一阵沉默,无声的压力让车内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。

“公子,属下昏迷前,他们留了一封信。”

说完,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,玄影接过,急忙双手递给裴湛。

裴湛三下五除二撕开,里面是一张请帖。

请帖上面只有一个地址,以及时间,时间是明日亥时整。

信封里还附着一张纸条:“别轻举妄动,否则叫她遍尝凌辱。”

赤裸裸的威胁!

裴湛眼中一片血红,呼吸渐沉,眉间染上了咄咄煞气。

他的声音冷而空,对玄影命令:“你即刻给玄风消息,让他去查一查这个地址。”

玄影领命。

裴湛又对着凝雪询问:“你说,白日里,我府上的裴筝和她一道出的门?”

凝雪看着那隐在暗中的身影,整个人如一尊冰冷的雕塑,令靠近他的人都要被冻成冰疙瘩。

她点点头:“是,公子府上的大姑娘和燕姑娘一道,中途,大姑娘先行下了马车。”

裴湛闭了闭眼,复又睁开,目光变得如刀般锋锐:“回府,将裴筝领来见我,记住,不要惊动任何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