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巍拍了拍床铺，没有一点声响：“学校没床垫，要自备。”
顾瑭看看同桌的床铺，下边果然垫了一层柔软的垫子。
“你哪儿买的？”
“我姑姑给的。”
“姑姑啊，啧，你姑姑要不要再收一个侄子啊？”顾瑭真心实意，“我俩这颜值，肯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。”
楼巍直接无视想一出是一出的人。
可能也觉得这事成不了，顾瑭问道：“这附近哪里有卖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知道这个回答打发不了对方，楼巍又补充，“网上下单，顺丰包邮，次日送达。”
空气突然安静。
“楼哥，你这么一本正经的，感觉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九块九一样。”瞬间从高岭之花成为人间凡花，顾瑭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楼巍不想再说话，后悔值早已蓄满，但自己邀请来的人，就算想撵人也得忍着。
“那我今晚怎么办？”这棺材板他真躺不下去。
“与我无关。”
顾瑭仿佛没有听到，提议：“要不然我俩挤挤？”
“滚。”
下午第一节是生物，已经不是代课的老刘，而是真正的任课老师，九班的班主任李权。
这是个矮胖的四十岁男人，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像大象的腿，表情臭烘烘的像谁欠了他钱似的，跟那个上过一节却缘锵一面的不凶老刘肯定截然相反，倒是跟灭绝师太有点像。
顾瑭对照着书本读的肝功能损伤暂时没有兴趣，他更关心自己晚上脊柱尾椎损不损伤，当下拿出手机。
“收起来！”楼巍压低声音提醒。
顾瑭还没有反应过来同桌的意思，直觉有什么已经朝他而来，他微微偏头，一个粉笔头几乎擦着他的眼睫毛飞过，砸在后边的墙上然后掉落。
“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，在我的课上不允许玩手机！”李权阴沉着一张脸警告。
顾瑭揉了揉眼睛，外物刺激让他眼眶湿润：“抱歉老师，你说的时候我可能还没转来。”
“没转来就能玩手机，你是什么垃圾学校转来的！”
众人屏住呼吸，鸦雀无声，个个都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，仿佛很寻常一样。
转校至今，顾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出口成脏的老师。
相比之下，徐雪梅严厉是严厉了一点，但人家没有人格侮辱，只跟成绩不过去，不像这位，好像跟什么都过不去一样，看什么都带着不耐烦，好像他们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垃圾。
“垃圾不垃圾不知道，就是出过几个入围全国数理化竞赛的人，还有几个省文理状元，当然成绩差的也不少，老师觉得垃圾就垃圾吧。”
李权第一次被学生顶嘴，脸上更加阴沉：“你是不是犯事被开除才转校的，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，你就是那颗老鼠屎！”
“是吗，我记得老鼠屎又名五灵脂，能消散体内瘀血、止痛止血，用于胸痹心痛、腹部刺痛、骨折肿痛等，真不愧是生物老师，打个比喻都形象生动，看来我本事还挺大啊。”
李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顶撞，火气上涌，砸下手里的生物课本朝顾瑭大步走去。
“学校现在真是什么垃圾都收！哪个垃圾教你跟老师说话这个态度！给我站起来！”
顾瑭被李权扯着衣领提起，教室的同学噤若寒蝉，吴先海的椅子上像是加热了一般，抬了抬屁股又坐下，又抬起又坐下。
“手机交出来！”
李权的身上带着常年沉淀下的浓重烟味，哪怕没有抽烟都能散发着刺鼻味道，顾瑭不自觉皱了皱眉头，怪恶心的。
“老师，别动手动脚，有话好好说。”
“拒交是吧！”
“我没……”顾瑭被逮住玩手机，也认栽了，正想交手机，没想到李权已经一把抢过，扬起手臂握着手机就朝他的脑袋砸来。
一切发生的太快，顾瑭从来没有遇到甚至没有想过一个老师能在课堂之上明晃晃动手，根本来不及回护。
下意识闭眼的时候只听得砰的一声，伴随着女生的尖叫，脑袋感到一阵压力，但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，反倒是耳后传来同桌一声闷哼的声音。
顾瑭睁开眼睛，有一瞬间的耳鸣，只能感受到脑袋上边压着一只柔软有力的手，背后抵着一个结实可靠的人，对方瘦长白皙的手臂正悬在他的头顶，落下一片阴影，像是能挡住任何危险一样。
“敢拦我，知道扰乱课堂秩序是什么处分吗！”
手机还握在对方的手里，楼巍护着顾瑭的脑袋将人按在座位上：“故意扰乱教学秩序，影响教学正常进行，经教育不改者，给予警告处分。”
“怎么，跟我玩文字游戏啊？”李权拿着手机用一角戳着楼巍的胸口。
“没有，但很快会有老师巡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，威胁我啊？”
李权说几个字戳一次，沉闷的咚咚声清晰可闻，像是每一下都敲击在胸骨上。
“看看你这废物模样，就一个没救的腐烂品，浪费学校资源，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，威胁我，你配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顾瑭就没有忍过这样的气，哪怕是冲着同桌的，正想站起，楼巍一手压在他的肩膀，让他动弹不得，压着他的那只手臂已经泛红，五指微不可察地颤抖，他只能坐在那里。
“怎么，想动手打老师啊？来啊！”
楼巍依旧按着顾瑭，顾瑭充满戾气地盯着李权，仿佛一个没有按住，就会扑上去将人按在地上暴揍。
听得有脚步声传来，李权将手机砸在桌上，一边往讲台走一边骂道：“垃圾跟垃圾坐一起，两个垃圾，晦气。”
李权继续上课，很快有巡视的老师过来，见没有异常，便也走了，一节课上得气氛压抑。
好不容易挨到下课，熟悉的几人纷纷围拢，林业立刻转头：“瑭哥对不起，是我没有好好提醒你。”
“我也忘了这事，以为还是老刘呢。”张健也有些自责，但谁知道李权说动手就动手。
顾瑭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，纵横两道的手机屏幕裂纹映照出他的沉郁，整个人陷于一种烦躁中，胸口憋闷的厉害，只余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那只手臂，嘴唇翕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