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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深深,七八个人打着火把,后边还跟着个马车,看那马车的样子,应是官宦人家夫人小姐出行的。

马车停在了黑鸦鸦的府第门前,一衣着朴素的女子发髻凌乱,被人从马车上推下来,又被人推进府中。

一个四十余岁保养得宜的女子端坐于主位,发髻凌乱的女子被人压着跪在地上,惨白的小脸上两道泪痕,美人泣泪,我见犹怜。女子身侧被扔进来一个青衣男子,浑身被小指那么粗的麻绳捆的严严实实,手腕可见血痕,嘴里塞着块乌黑的破布。

李曼芳坐在主位上,瞧着二郎腿,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孟静琴,“大小姐,你糊涂啊。”语气中杂着一丝幸灾乐祸,“你怎么能跟人私奔呢?”

孟静琴抬起头来,梨花带雨,“夫人容禀,静琴绝没有与人奔逃的想法。”

“哦~”李曼芳挑了挑眉,“大小姐的意思是说,咱们这几十双眼睛看见大小姐夤夜出门,夜会外男,还跟他搂抱在一起都是假的了?”

孟静琴边哭边摇头,“私下见外男是静琴的不是,但静琴岂会与人私奔坏了孟氏的家风。”

“看样子大小姐还是不肯说实话,给我打。”李曼芳身边的嬷嬷点了点她,耳语道:“不能打啊夫人,大小姐毕竟是深闺女子,这会要是打坏了什么,只怕是咱家吃罪不起啊。”

“难道我就拿她没办法吗?”李曼芳气急败坏道。

嬷嬷使了个眼色,“大小姐打不得,旁边不是有个能打的吗?”

李曼芳笑道:“打,给我打那个奸夫!”

手掌那么宽的板子一下一下落在赵彧身上,赵彧被捆的极紧,连蠕动躲闪都不能,只能生生挨下板子,赵彧毕竟只是文弱书生,没几下就吐了血,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。

“别打了别打了……”孟静琴哭喊道,但是没人肯听,孟静琴哭着趴到赵彧身上,“夫人我认,你叫他们别打了。”

打人的也怕伤着大小姐,纷纷住了手。赵彧一开口就是一口血水,“琴儿你别求她,这辈子咱们没有夫妻的缘分,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千倍万倍的对你好。”

“呸!”李曼芳唾了一口,“你是什么东西,我们大小姐下个月就是太子妃了,日后还会入主中宫母仪天下,你有资格和她论夫妻?”

这时,门被踹开了,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众人喊了一声“世子”后就噤声了。

“靖康,你到这来做什么?”李曼芳脸上划过不自然。

“母亲私设公堂,逼问有功名在身的举人,母亲是想将咱们满门都葬送吗?”孟靖康义正严词道。未及李曼芳解释,孟靖康便提起重伤的赵彧,“这两个人我带走了,母亲该庆幸父亲还不知道这事。”

还是那辆马车,孟静琴跟赵彧在车内,孟靖康在车外赶车,行至褚阳侯府,孟靖康让孟静琴先进去。孟静琴不愿,“长姐是想看着我给赵公子宽衣上药吗?”孟静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车,“擦干净你的眼泪,别脏了祖父的眼耳。”

孟靖康驾驶马车至赵府后门,撕去他后背的衣裳,随意撒上药粉,疼得赵彧龇牙咧嘴的,“要是痛就叫出来,长姐又不在。”赵彧咬紧了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音。

“还算是个男人,但是我告诉你,孟静琴已是皇家的人了,你若是再诸多纠缠,休怪我不客气。”孟靖康将赵彧扛到门口,叩了叩门,听到有人应才驾着马车回府去了。

回到褚阳侯府,孟靖康就看见孟静琴已换了衣裳坐在自己房中,微黄的烛光照在孟静琴哭的微肿的脸上,孟靖康竟觉得心揪揪的痛。孟静琴的命不好,刚及笄的时候定下了一门亲事,哪料生母突然离世,那家的哥儿等不起,搞大了房里人的肚子又不肯落胎,这门亲事便作罢了,再熬过孝期,年岁大了,适龄的世家公子大多都有了婚约。好容易自己选了个,竟是一道赐婚圣旨断了两人的念想。

孟静琴一听到孟靖康的脚步声就转过身来,欲言又止道:“青野,他……”

“我把他扔在赵宅门口的时候还有气,至于别的,跟你没关系。”孟靖康硬起心肠冷言冷语。孟静琴低下头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“活着就好。”

孟靖康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盒,撩起孟静琴的袖子,露出布满勒痕手腕,用指腹蘸取药膏缓缓擦在上面,“这药一天三次擦着,三五日就会消弭伤痕。”

雍和二十年,太子李宸纬迎娶太子妃孟静琴,史书上书:红妆溢城,万人空巷。如此盛况,只有多年前华胜大长公主出嫁才能相媲美,而华胜大长公主,正是太子妃的祖母。据说,华胜公主的嫁妆多数都掺在太子妃的嫁妆之中一起抬回了皇宫。其间真假无人得知,但是孟静琴的嫁妆足足有八百抬,褚阳侯在麾下挑了最强壮的一千人给孟静琴送嫁。

孟静琴身穿正红喜服,含泪拜别褚阳侯。褚阳侯坐在主位,双眼湿红,“好孩子,哭什么,太子也是个好孩子,你们俩相互扶持着好好过日子。”褚阳侯接过一嬷嬷手中的檀木盒子,“这是你祖母特意给你准备的,说要你带着出阁。”孟静琴打开木盒,里面是一只青瓷镯子,釉色鲜艳,触手生温。

“还有青萍,她是宫里的老嬷嬷了,你也带去,有什么事你多跟青萍商量着,”褚阳侯用袖子吸去眼角的泪,“若是太子欺负了你,你只管回来告诉祖父,祖父还活着一天,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。”

孟静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“哭什么,”褚阳侯扯过青萍手里的帕子擦去孟静琴的眼泪,“好了,你去吧,我也算对得起你母亲的托付了。”

孟靖康给孟静琴覆上掩面的红纱,背起孟静琴上了东宫接人的琉璃花车。

重伤未愈的赵彧挤在人群中,看着孟静琴上了花车,他跟随众人跪下来,哽咽道:“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眼泪流到嘴里,又苦又涩。身后一只手臂将他拉起来,“跟我回家去!”是赵彧的父亲。赵侍郎中年丧妻,膝下唯有赵彧一个孩子,当他看见浑身是伤的赵彧被抬进来的时候,一贯温和的赵侍郎恨不得抄起菜刀冲出去砍两个人才痛快。他不是不知道赵彧与孟静琴的私情,他也喜欢孟静琴这个孩子,只是赵彧无功名在身,自己官职低微,实在不知如何向尚书大人或是褚阳侯开口。本想着今年赵彧若上了榜便去提亲,却没想到竟是让皇家抢了先。

同样失意的还有陈二姑娘陈成婉。她早早就得知了太子选妃的消息,为了练舞脚都磨破了,本以为成竹在胸,没想到杀出来个默默无闻的孟静琴抢走了太子妃的宝座。陈成婉包下了整个茶馆的二层,她独自坐在楼上看着那琉璃花车,车上的鲜花都是今晨新采的,还能看见牡丹上的露珠。她今日也穿着件正红的襦裙,头上带着凤钗,看起来就像是新娘子一样。

“你一贯不出门,今日出来就是为了看太子妃的吗?”说话的是左相的大公子,陈成婉的大哥陈成祁。

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?”陈成婉怒目瞪过去,“我还当我是怎么落选的,我艳惊众人,若不是你先于我求了父亲替你去求娶三公主,皇上怎么会不选我做太子妃?孟静琴已经十九岁了,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,除了家世好一些,她还有什么可以匹配太子的?我的家世不比她差,我是左相嫡女,我今年才十七岁。都是你,为了个废物三公主,葬送了我的幸福。”陈成婉将茶杯摔到地上,清脆的破碎声让她觉得好受一点,她一股脑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下去,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。

陈成祁看着陈成婉这副疯癫的样子,叹了口气道:“孟静琴是华胜长公主膝下养大的,她的美貌和才华足以让她成为太子妃,更何况芙蓉花宴之上,她不过随意作了一曲,而你虽是大放异彩却不甚谦逊,是你自己失了先机,与旁人何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