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沁州,直隶山西承宣布政司衙门,乃是晋东南最为富饶的城市之一,人口十余万,下辖武乡、沁源两县。

张道河对沁州可谓了如指掌,自从他负责掌管沁州地区的张家产业开始,一般都居住在沁州城外的庄园里,只是吴成等人的到来搅乱的沁州地区的局势,张道河才在武乡长住了一顿时间,与吴成等人争锋相对。

如今再回沁州,熟悉的街道城市和官绅士人历历在目,张道河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,城内黑云压城一般令人压抑的氛围不提,那些原来对他毕恭毕敬的官绅这次也没了好脸色,一个个在接风的宴会上大吵大嚷,甚至有人指着张道河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
“张二!你以为咱们都是傻子吗?随你一张嘴骗来骗去?你说武乡贼把刀子架在咱们脖子上,可要不是你逼反武乡贼还丢了武乡城,咱们沁州又怎会被刀子架着?”一名须发皆白的士绅用拐杖当木棍指着张道河训斥道:“咱们大伙出钱出粮、征募青壮,好不容易稳住沁州局势,你现在跑来摘果子,又要咱们出一份钱粮助饷,凭什么?”

张道河气得脸涨得通红,他有着张家撑腰,往日里就算山西巡抚见面也会给他几分薄面,何时被人当面辱骂过?咬着牙就要开口怒斥,肩膀上却忽然一沉,回头看去,却见霍夫人派来协助他的泰明和按住了他,用羽扇遮着嘴,对他轻轻摇了摇头。

张道河心中更怒,他心里清楚,霍夫人派泰明和跟着他,明面上是要协助他处理沁州事务,实际上是在束住他的手脚,免得他再自行其是搞出大乱子来。

霍夫人的意思很明显,这次来沁州,张道河就是个门面,代表着张家的态度,真正做主办事的就是这位泰师爷,张道河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,也不敢在这时候再忤逆母亲的意思,只能生生把火气咽下,用阴毒的目光扫视着在座的官绅。

“彭老说的不错!”一名三十多岁的士绅跳了出来附和:“那些反贼在沁州、沁源等地村寨里头大肆蛊惑乡民抗税抗租,还帮着乡民清丈土地、清理租债,张二爷,你在武乡一逃了之,害得咱们沁州受苦,咱们这些本乡的地主士绅田地都在沁州,没法像你一样跑的干脆,这段时间损失了多少?”

“如今沁州没有破城之忧,您张二爷又屁颠屁颠跑了回来,武乡的事也没个交代,张嘴就要咱们配合张家行动,简直就是他娘的放屁!让咱们配合也行,先把咱们的损失补回来再说!”

堂中官绅一阵喝彩,张道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,恶狠狠扫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刘典史,自己也不是自愿弃武乡逃命的啊!如今放弃武乡、沁州官绅损失的黑锅却扣在自己头上!

“张家在沁水、太原等地募兵办团练,要咱们出钱粮,咱们可曾说过一个不字?”又有一名士绅跳了出来,话语中藏着浓浓的不满:“咱们这么多年协助张家办了多少事?为的是什么?说的直白些,不就是为了让张家给咱们一些庇护嘛!可如今呢?反贼在武乡造反,二爷您一逃了之,对咱们不闻不问,反贼闹到咱们沁州来,也没见你们张家抽调团练来剿了!”

“如今秦寇大举入晋,你们张家要协助宋巡抚抵抗流寇,腾不出手来协助咱们,行,咱们理解!故而咱们自家出钱出粮招募壮丁保卫乡境,结果你一到就说让咱们忍耐、尽量不要和那些反贼冲突,忍!怎么忍?感情人家蛊惑的不是你们张家的佃农!抗的不是你们张家的租贷!收的不是你们张家的地!”

张道河脸上怒意更浓,却没法还嘴,只能回头看向泰明和,泰明和却一言不发,只是眯了眯眼,瞧向主位上的沁州知州。

一直默默看戏的沁州知州见泰明和看过来,咳嗽一声,怒道:“够了!今日接风宴,尔等从头闹到尾,有没有把吾这个知州放在眼里?”

宴厅里的官绅纷纷安静下来,那知州沉着脸扫了一圈,又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,脸冲着张道河,双眼却盯着张道河背后的泰明和道:“慎卿老弟,武乡县乃是本官辖下,武乡百户所反乱,本官也遭了殃,宋巡抚发了几道文来训斥,要本官整顿兵马夺回武乡,朝廷的公文还没下来,但想来态度也不会太好,本官这乌纱帽,怕是保不了多久了。”

知州微微一叹,继续说道:“慎卿老弟,本官弄到如今这地步,说白了还是替你背了黑锅,平日里张家替沁州做了不少实事,本官都记在心里,这黑锅本官背着也无妨,但本官为官一任就得造福乡里,沁州士绅心声你也听到了,那些武乡贼在的沁州村寨蛊惑愚民、造乱杀戮,本官又如何能闭眼坐看、放着不管?”

张道河知道知州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,又回头看向泰明和,却见他冷冷一笑,摇着羽扇说道:“知州大人说的是正理,诸位的情况,老夫人和二爷都清楚,老夫人说了,武乡的事本该张家负责,张家自然要管到底,此次让二爷重回沁州,就是为了帮助诸位对付武乡那伙反贼。”

张道河皱了皱眉,有些疑惑而惊讶的看着泰明和,泰明和看也没看他,继续说道:“诸位方才是误解了二爷的意思,二爷可从来没说不管沁州的事,也从来没说不让诸位对武乡贼动手,恰恰相反,诸位要出兵驱贼,我张家必然全力支持!”

张道河一愣,赶忙出声问道:“泰先生,母亲不是……”话未说完,泰明和又按住他的肩膀,冲他摇了摇头,张道河只能乖乖闭嘴。

泰明和微微一笑,眯着眼继续说道:“不过诸位应该知道如今山西的情况,秦寇将晋北扰得一团乱,巡抚大人新败,我张家也抽调不出人手来,但钱粮抚恤还是出的起的,诸位尽管提便是。”

那知州哈哈一笑,与一众官绅互相使了个眼色,笑道:“泰先生客气了,此事日后再谈便是,今日为慎卿接风,不谈他事,不谈他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