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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江府,处于长江和京杭大运河十字交汇之处、控扼南北要冲,进可争霸江北、退可据险保卫江南,乃是南京门户之地,素有“京口”之称。

明初之时,镇江乃是朱元璋的“兴王之地”之一,在朱元璋的规划之中,镇江是朝廷军事控制江南地区的前哨和关键所在,驻扎重兵,且镇江不像其他江南州府被明廷征以重赋、也无需承担漕粮白米北运的重担。

明成祖迁都京师之后,镇江开始逐渐脱离应天府等兴王之地,渐渐融入苏松等江南核心区域,苏松常镇往往并称于世,镇江的税赋也一涨再涨,渐渐与苏松等地平齐,成为重赋之地。

大明变成残明之后,镇江的税赋更为沉重,但却渐渐恢复了军事重镇的职能,史可法以兵部尚书衔亲自坐镇镇江,南京京营“二十余万大军”中拣选“精锐”两万人,还有苏松浙江等地招募的流民、运河等地的护丁船工等七拼八凑了五万余人,“镇守京口、防备江北”。

说是防备江北,但明眼人都知道,史可法这五万人实际上只是在防备左良玉而已,虽然这支拼凑之师和左良玉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,但有他们作为屏障阻拦一时,好歹能给南京的王公贵族们争取逃跑的时间不是?

如今镇江城内外,已是一副金戈铁马的景象,南京城内发生的政变近在咫尺的镇江自然已经收到了消息,史可法传令全军预备,但直到现在还按兵不动。

被史可法当作行辕的镇江府衙门里已经吵成一团,扮作一个农夫逃到镇江来的顾炎武在衙门里心急火燎的吵嚷着:史部堂,马贼造乱南京、挟持君父、大肆捕杀东林党人,您手握五万大军,离南京不过咫尺之遥,难道要坐看马贼肆意妄为吗?您今日在此按兵不动,与助贼何异?”

冒襄也在一旁帮腔:“顾忠清说得对,史部堂,您师从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浮丘先生左光斗,在马贼心中,恐怕也早就归于东林一党了,马贼若是将南京的东林党人杀绝,难道会单单放过您吗?”

“我虽师从浮丘先生,但我非东林党众!”史可法答非所问,仿佛在扯开话题一般:“我史宪之从来都是孑然一身,从不结党营私!”

“史部堂!”顾炎武勃然大怒,冲到史可法面前,用力拍着案桌:“现在是说结党营私的问题吗?马贼已然兵变,如今还纠缠这些,有什么用?史部堂难道要放任马贼在南京大开杀戒、将整个大明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?”

“马士英……确实做得过分了……”史可法躲避着顾炎武的视线,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:“但他终究是奉圣旨行事…….”

“奉什么圣旨?他冲进宫里幽禁天子,什么圣旨拿不到?”顾炎武更为恼怒,几乎是在怒吼:“锦衣卫指挥使骆太傅被软禁,掌锦衣卫事庞少保听说也被捕入诏狱,马贼摆明了是做了董卓曹操,天子的圣旨,还能做数吗?”

“圣旨……终究是圣旨!”史可法硬梆梆的回了一句,问道:“忠清,辟疆说你们也有一份天子密旨,密旨何在?”

顾炎武一时无言,他刚刚得到黄宗羲拿着密旨出城的消息,阮大铖的人就跑来踹门了,顾炎武只能顾着自己逃命,哪里知道那封密旨被黄宗羲带去何方?甚至连黄宗羲是否被捕都不知道。

“若真有密旨,我自然会遵旨出兵平叛!”史可法见顾炎武这副模样,知道他手里根本没有密旨,叹了口气,语气放柔了一些:“忠清,我不是担心马士英他们,我是担心左良玉!左良玉不是个甘心窝在江北的,若是给了他个无诏起兵的借口,他到时候引兵南下,我们该如何是好?”

“马士英做得再怎么过分,至少他表面功夫是做足了,他是真拿着天子的圣旨在行事的!而我们呢?冒然起兵,岂不是白白给左良玉递刀子?”

“左部堂,瞻前顾后,能成什么事?”顾炎武面色更为焦急:“若是顾忌左良玉,咱们更该以雷霆之势消灭马贼!趁着左良玉还没反应过来便抵顶局势,左良玉野心再大,难道还会给马贼这个失败者援手吗?可若是拖延下去,让马贼彻底控制南京、左良玉有了准备,到时候咱们可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?”

史可法又犹豫了一阵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无旨起兵,此等违背朝廷法度的事,我等清正忠良之士绝不能做,你们不用再劝了!”

说完,史可法起身便往后堂而去,脚步匆匆如同逃命一般,堂中的官吏将官们面面相觑,也纷纷摇头叹气的散去,不一会儿,便只剩下顾炎武、冒襄几个复社士子孤零零的站在大堂中。

“迂腐!愚蠢!”顾炎武毫无顾忌的怒骂出声,尤嫌不够,一把将史可法的案桌掀翻:“大明之败,就败在他们这些蠢货的手里!什么清正忠良?一点污垢不沾身,做得了什么事?”

后堂有人出来看了一眼,又很快消失不见,显然史可法也自知理亏,只能由得他们这些复社士子闹腾了。

“难怪被人从南京赶到镇江来了,活该一辈子被人压一头!”冒襄也怒气冲冲骂了一句,问道:“史可法不愿调兵,咱们该如何是好?”

“还能怎么办?只能去滁州求孙阁老了……”顾炎武长叹一声:“若黄太冲逃出去,必然也是往滁州而去的,但是去滁州…….就算孙阁老肯动兵,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,再说了,马贼不会不对孙阁老有防备的,此时必然也四处发圣旨,让左良玉、刘良佐等人看住滁州。”

“如此……岂不是让马贼成了事?”一名士子问道:“难道我等复社的筹谋,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吗?”

堂中陷入沉默之中,就在此时,一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走了上来,朝顾炎武等人行了一礼:“诸位先生,家主请诸位赴宴一叙,诸位心中之忧,有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