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泡书吧 > 玄幻魔法 > 西游之白话版 > 第56章 神狂诛草寇,道昧放心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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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神狂诛草寇,道昧放心猿

话说唐三藏咬钉嚼铁(比喻意志坚强),以死命留得一个不坏之身,感谢承蒙行者他们打死了蝎子精,把他救出了琵琶洞。一路上无话,又早到了朱明(指夏天)时节。只见那:

熏风(和暖的南风或东南风)时送野兰香,濯(zhuo,洗)雨才晴新竹凉。

艾叶满山无客采,蒲花盈涧自争芳。

海榴娇艳游蜂喜,溪柳阴浓黄雀狂。

长路哪能包角黍(指粽子),龙舟应吊汨(mi)罗江。

他们师徒一路边走边赏端阳的景色,虚度了中天的节日,忽然又看见了一座高山阻挡在前路上。

三藏勒马回头叫道:“悟空,前面有高山,恐怕又生出妖怪,是必要谨慎提防。”

行者他们说道:“师父放心。我们皈命投诚,怕什么妖怪!”

三藏闻言很是欢喜。加鞭催骏马,松放缰绳促蛟龙。须臾间跑上了山崖,举目观看。真的是:

顶巅松柏接云青,石壁荆榛(zhēn)挂野藤。

万丈崔巍,千层悬削。万丈崔巍峰岭峻,千层悬削壑崖深。

苍苔碧藓铺阴石,古桧(gui)高槐结大林。

林深处,听幽禽,巧声宛转实堪吟。涧内水流如泻玉,路旁花落似堆金。

山势恶,不堪行,十步全无半步平。狐狸麋鹿成双遇,白鹿玄猿作对行。

忽闻虎啸惊人胆,鹤鸣震耳透天庭。黄梅红杏堪供食,野草闲花不识名。

四人进山,缓缓行走良久,走过了山头,走下了西坡,来到了一段地势平坦明亮的地方。猪八戒卖弄精神,叫沙和尚挑着担子,他双手举着钉钯,跑上前去赶马。那白马并不害怕他,任凭那呆子吆吆喝喝的驱赶,只是缓步行走并不着急。

行者说道:“兄弟,你赶他干什么?让他慢慢走就是了。”

八戒说道:“天色越来越晚了,自从上山走了这一天,肚子饿了,大家都走快些,好寻个人家化一些斋饭吃。”

行者闻言,说道:“既然如此,等我来叫他走快些儿。”

行者把金箍棒晃了一晃,喝了一声,那马就溜了缰,如飞似箭的,顺着平路往前跑去了。

这白马不惧怕八戒,只害怕行者,为什么呢?行者在五百年前曾经受玉帝的封,在大罗天御马监养马,官名弼马温,因此传留下来到了现今,是马都惧怕猴子。

三藏拉不住缰绳,只得把鞍鞒给扳紧了,放开辔头让这龙马跑了一路,跑了有二十里地后,方才放缓速度慢慢行走。

三藏坐在马上正走着时,忽然听到一棒锣声,从道路两边闪出来三十多个人,他们一个个拿着枪刀棍棒,挡住路口道:“和尚!哪里走!”

吓得唐僧战兢兢的,坐不稳,从马上跌了下来,他蹲在路旁的草丛里,只管叫道:“大王饶命!大王饶命!”

那为头的两个大汉说道:“我们不打你,只是有盘缠就要留下。”

三藏方才醒悟过来,得知了他们是一伙强盗,就欠身抬头去观看。只看见他们:

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(太岁神,中国古代天文和占星中虚拟的一颗与木星相对并相反运行的星),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(为四柱神煞之一,与披麻、吊客同为不吉之神)。

鬓边红发如飘火,颔下黄须似插针。

他们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(古代男子裹头的头巾,一种兜帽),腰系貂裘彩战裙。

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,一个肩上横担疙瘩藤。果然不亚巴山虎,真个犹如出水龙。

三藏看见他们这般的凶恶,只得起身走出来,合掌当胸说道:“大王,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的人,自从别了长安,年深日久的,就是有些盘缠也使用尽了。出家人专门以乞化为原由,哪里有什么钱财布帛!万望大王方便方便,让贫僧过去吧!”

那两个贼头率领众人走上前说道:“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,截住要路,专门要些儿财帛,什么方便方便?你果真没有财帛的话,快赶紧的脱下衣服,留下白马,就放你过去!”

三藏说道:“阿弥陀佛!贫僧这件衣服,是东家化布,西家化针,零零碎碎的化来的。你们若是剥了去,可不害死我了?你们只是这一世里做得了好汉,那世里要变成畜生哩!”

那两贼头闻言大怒,举起大棍,就要上前去打唐僧。

三藏嘴上不说,心中暗想道:“可怜呀!你们只说你们的棍子,还不知道我徒弟的棍子呢!”

那两贼头哪容分说,举着棒子,没头没脸的朝着三藏打来。

三藏一生不会说谎,遇到这紧急危难的时候,没奈何,只得打个诳语说道:“二位大王,先别动手。我有个小徒弟,在后面一会儿就到了。他的身上有几两银子,就给你们吧。”

那两贼头说道:“这和尚也是个吃不得亏的,把他先捆起来。”

众喽啰一齐下手,把三藏用一条绳子给捆了,高高的吊在了树上。

却说那三个闯祸精,随后赶来了。

八戒呵呵大笑道:“师父你去的好快,不知道在哪里等我们呢。”

忽然看见长老吊在树上,八戒又说道:“你们看师父,等就罢了,却又有这般的心情,爬上树去,扯着藤儿打秋千玩耍呢!”

行者看见后说道:“呆子,不要乱说。师父是不是被吊在那里了?你们两个慢慢来,等我过去看看。”

好大圣,急忙登上高坡去仔细观看,认出来那是一伙强盗,心中暗喜道:“造化!造化!买卖上门了!”

行者立即转身,摇身一变,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,穿着一领僧服,年纪只有十五六岁,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,迈开大步,来到了三藏的近前,叫道:“师父,这是怎么回事?这都是些什么歹人呀?”

三藏说道:“徒弟呀,还不赶紧救救我,还问什么呢?”

行者说道:“他们是干什么勾当的?”

三藏说道:“这是一伙拦路的,他们把我拦住,要买路钱。因为我身边没有财物,于是就把我吊在了这里,只等你过来商议商议,要不然,把这匹马送给他们吧。”

行者闻言,笑道:“师父不济事,这天下也有许多的和尚,像你这样皮松的却是稀少。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,谁叫你把这龙马送给他人的?”

三藏说道:“徒弟呀,像这样的吊起来,打着要,该怎么办才好?”

行者问道:“你怎么跟他们说的?”

三藏说道:“他们把我给打急了,没办法,把你供出来了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师父,你好没正经,你把我供出来干什么?”

三藏说道:“我说你身边有一些盘缠,先叫他们不要打我,这只是一时间救难的话儿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好!好!好!承蒙你抬举,正是应该这样的把我给供出来。若是你肯一个月供上个七八十遭,老孙就越是有买卖。”

那伙贼人看见行者跟他师父讲话,就撒开势,包围了上来,叫道:“小和尚,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,趁早拿出来,饶了你们的性命。若是道出半个不字,就都送了你们的残生!”

行者放下包袱,说道:“列位长官,不要叫嚷。盘缠是有一些,都在这个包袱里,也不多,只有二十来锭马蹄金,二三十锭粉面银,散碎的金银倒是没有数过。你们要的话就连着包袱都一起拿去,千万别打我师父。古书云:‘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,’身上的钱财被拿走只是末事。我们出家人,自有化缘的地方;若是遇到一个斋僧的长者,衬钱也会有,衣服也会有,我们能用得了多少?只盼望你们把我师父放下来,我就把钱财衣物一并奉送。”

那伙贼人听后,都甚是欢喜地说道:“这老和尚吝啬,这小和尚倒还慷慨。”

叫道:“把老和尚放下来。”

三藏被放下来后,立马跳上白马,也顾不得行者,操着马鞭策马,一路往回跑了。

行者急忙叫道:“师父,走错路了。”

弯腰把包袱提起来,行者就要去追赶三藏。

那伙贼人把行者拦住,叫道:“哪里走!将盘缠留下来,免得对你动刑!”

行者笑道:“咱们说开了,盘缠必须平均分成三份啊。”

那贼头说道:“这小和尚忒乖觉,就要瞒着他师父偷偷的留起来一些儿。也罢,拿出来看看。若是多的话,也分一些给你背地里买果子吃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哥呀,不是这样说的。我哪里有什么盘缠?说的是你们两个打劫别人的金银,势必要分一些儿给我。”

那贼闻言大怒,骂道:“你这和尚不知死活!你倒是不肯给我们,反而问我们要!不要走!看打!”

他抡起一条疙瘩藤棍,照着行者的光头上连着打了七八下。

行者只当是不知道,且满面赔笑的说道:“哥呀,若只是这样的打,就是打到来年开春,也是不能当真的。”

那贼大惊道:“这和尚真是好硬的头!”

行者笑道:“不敢不敢,承蒙过奖了。也只是将就看得过。”

那伙贼人哪容分说,两三个人对着行者一齐乱打。

行者说道:“列位息怒,等我拿出来。”

好大圣,往耳中摸了一摸,拔出来一个绣花针儿,说道:“列位,我出家人,果真是不曾带有盘缠,只把这个针儿送给你们吧。”

那贼说道:“晦气呀!把一个富贵和尚给放跑了,却拿住了这个穷秃驴!你难道会做裁缝?我们要针做什么?”

行者听说不要,就捏在手中,晃了一晃,变成了一条碗来粗细的棍子。

那贼害怕道:“这和尚生的小,倒是会弄术法儿。”

行者将棍子插在地上,说道:“列位要是拿得动,就送给你们吧。”

有两个贼就上前去抢夺,就如同那蜻蜓撼石柱一般可怜,别想能撼动一丝一毫。

这条棍子本就是如意金箍棒,天秤称出来的,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,那伙贼人怎么会知道有这么重。

大圣走上前,轻轻地拿起来,丢了一个蟒翻身拗步势,指着强盗们说道:“你们都造化低,遇到我老孙了!”

那些贼人上前来,又打了行者五六十下。

行者笑道:“你们也打得手疲乏了,且让老孙也打上一棒儿,却不要当真。”

你看他展开棍子,晃一晃,有井栏粗细,七八丈长短,荡了一棍,就把一个贼头给打倒在地上,那个贼头嘴唇衔土,一动不动再不做声了。

另一个贼头开口骂道:“这秃厮老大的无礼!盘缠没有,转而伤了我们一个人!”

行者笑道:“且消停,且消停!等我一个个的打来,一发叫你们断了根吧!”

荡的又一棍,把第二个贼头又给打死了,吓得那众喽啰撇枪弃棍的,四面逃生跑了。

却说唐僧骑着马,往东正跑着,八戒、沙僧把他拦住道:“师父往哪里去?走错路了。”

三藏兜住马,说道:“徒弟啊,趁早去跟你师兄说,叫他棍下留情,不要把那些强盗打死了。”

八戒说道:“师父停一下,等我去看看。”

呆子一路跑到了前面,厉声高叫道:“哥哥,师父叫你不要打人呢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兄弟,哪里打人了?”

八戒说道:“那些强盗往哪里去了?”

行者说道:“别个都散了,只是那两个头儿在这里睡觉呢。”

八戒笑道:“你们两个遭瘟的,难道是熬了夜,这般的辛苦,不往别处去睡,却睡在了这里!”

呆子行走到他们旁边,看看他们后,说道:“倒是跟我是一样的,干脆张着嘴睡觉,都淌出一些口水来了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是老孙一棍子给打出豆腐来了。”

八戒说道:“人头上又有豆腐?”

行者说道:“是打出脑子来了!”

八戒听到说打出脑子来了,就慌忙跑回去,对唐僧说道:“他们散了伙了!”

三藏说道:“善哉!善哉!往哪条路上去了?”

八戒说道:“打也打得直了脚,又会跑往哪里去呢!”

三藏说道:“那你怎么说散伙了?”

八戒说道:“打死了,不是散伙是什么?”

三藏问道:“打成了什么模样?”

八戒说道:“头上打了两个大窟窿。”

三藏叫八戒道:“解开包袱,取出几文衬钱来,快去哪里讨两个膏药给他们两个贴贴。”

八戒笑道:“师父好没正经,膏药只好贴的成活人的疮口肿胀,哪里能贴的成死人的窟窿?”

三藏问道:“真打死了?”

三藏就恼了起来,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,骂着猢狲长,猴子短的。

三藏兜转马头,跟沙僧、八戒来到了死人前,看见那里血淋淋的,两个贼头倒卧在山坡下面。

三藏很是不忍心看见这些,立即令八戒:“快使钉钯,筑个坑子给埋了,我给他们念一卷倒头经。”

八戒说道:“师父使唤错人了。行者打死了人,还该叫他去烧埋,怎么叫老猪来做土工?”

行者已经被师父给骂恼了,就喝着八戒道:“泼懒笨货!趁早儿去埋了!敢迟了一些儿,就是一棍!”

呆子慌了,用钉钯往山坡下筑了有三尺深,下面都是石头脚石头根,把钯齿给顶住了。呆子就丢开钉钯,用嘴去拱,拱到了软的地方,一嘴下去有二尺五,两嘴就有五尺深,然后把两个贼尸给埋了进去,盘做了一个坟堆。

三藏叫道:“悟空,取香烛来,等会儿我祷祝用,好念经。”

行者努着嘴,说道:“好不知趣!这半山之中,前不巴村,后不着店,哪里去讨香烛?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去买。”

三藏恨恨的说道:“猴头过去一边!等我撮土焚香祷告。”

这是三藏离鞍悲野冢,圣僧善念祝荒坟。

三藏祷祝说道:“拜惟好汉,听祷原因:

念我弟子,东土唐人。奉太宗皇帝旨意,上西方求取经文。

适来此地,逢尔多人,不知是何府、何州、何县,都在此山内结党成群。

我以好话,哀告殷勤。尔等不听,返善生嗔。却遭行者,棍下伤身。

切念尸骸暴露,我随掩土盘坟。折青竹为香烛,无光彩,有心勤;取顽石做施食,无滋味,有诚真。

你们到森罗殿下兴词(撰写并呈递状词,告状),倒树寻根,他姓孙,我姓陈,各居异姓。

冤有头,债有主,千万别告我这取经的僧人。”

八戒笑道:“师父推了个干净。他打人的时候却也没有我们两个。”

三藏就真的又撮土祷告道:“好汉告状,只告行者,这也不干八戒、沙僧的事。”

大圣闻言,忍不住笑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忒没有情义。为了你去取经,我费了多少殷勤劳苦,如今打死这两个毛贼,你反倒教他们去状告老孙。虽然是我动手打的,却也只是为了你。你不往西天去取经,我不给你做徒弟,怎么会来到这里,会打死了人!索性等我也祝他们一祝。”

大圣攥着铁棒,朝那坟上捣了三下,说道:“遭瘟的强盗,你们听着!我被你们前七八棍,后七八棍,打得我不疼不痒的,触恼了我的性子,一差二误的,将你们打死了。尽你们到哪里去告,我老孙实在是不怕。玉帝认得我,天王随得我;二十八星宿惧我,九曜星官怕我;府县城隍跪拜我,东岳天齐怖我;十代阎君曾经给我做过仆从,五路猖神曾经给我当后生晚辈;不论是三界五司,还是十方诸位主宰,都与我情深面熟,随便你们哪里去告!”

三藏听见他说出这般的恶话,却又心惊地说道:“徒弟呀,我这祷祝是叫你体会好生之德,成为良善之人,你怎么就认真起来了?”

行者说道:“师父,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勾当,且和你赶早寻找住宿的地方去。”

那长老只得怀着嗔怒上马行走。

孙大圣有不和睦的心思,八戒、沙僧也有嫉妒的心意,师徒四人都是面是背非。

他们依着大路向西正走着,忽然看见路北边有一座庄院。

三藏用马鞭指定道:“我们到那里去借宿。”

八戒附和道:“正是。”

三藏于是就行到了庄舍旁边下马。去看时,却也是好一个住场,只看见:

野花盈小径,杂树遮门扉。远岸流山水,平畦(qi,田园中分成的小区)种麦葵。

蒹葭(芦苇)露润轻鸥宿,杨柳风微倦鸟栖。青柏间松争翠碧,红蓬映蓼斗芳菲。

村犬吠,晚鸡啼,牛羊食饱牧童归。

爨(cuàn,烧火做饭)烟结雾黄粱熟,正是山家入暮时。

长老走向前,忽然看见从那村舍的门里走出来一个老者,就与老者相见,道了个问讯。

那老者问道:“僧家从哪里来?”

三藏说道:“贫僧乃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求经的人。正好路过宝方,天色将晚,特来檀府告宿一宵。”

老者笑道:“从你贵处到我这里,路途遥远,你怎么涉水登山,独自到了此地?”

三藏说道:“贫僧还有三个徒弟一同前来。”

老者问道:“高徒们在哪里?”

三藏用手指着道:“那大路旁边站着的就是。”

老者猛然抬头,看见他们面貌丑陋,急忙回身往里就走。

三藏拉扯住他,说道:“老施主,千万慈悲慈悲,让我们告借一宿!”

老者战兢兢钳口难言,摇着头,摆着手说道:“不,不,不,不像是人模样!是,是,是几个妖精!”

三藏赔笑道:“施主千万别恐惧。我的徒弟们生得就是这样的相貌,并不是妖精。”

老者说道:“爷爷呀,一个夜叉,一个马面,一个雷公!”

行者闻言,厉声高叫道:“雷公是我孙子,夜叉是我重孙,马面是我玄孙哩!”

那老者听见了,吓得魄散魂飞,面容失色,只是要进门去。

三藏搀扶住他,一同到了草堂,赔笑道:“老施主,不要怕他们。他们都是这样的粗鲁,不会说话。”

三藏正劝解老者的时候,只看见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婆婆,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,问道:“孩子他爷爷,为什么这般的惊恐?”

老者这才叫道:“他妈妈,看茶来。”

那婆婆真个就丢开孩子,进入里面捧出两盅茶来。

喝完茶,三藏转身下来,对婆婆作礼道:“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。刚才到了贵处,拜求尊府借宿,因为我三个徒弟面貌丑陋,老家长看见后惊到了。”

婆婆说道:“看见面貌丑陋的就这样的被惊到了,若是看见了老虎豺狼,那该怎么好?”

老者说道:“他妈妈呀,他们面貌丑陋倒还可以,只是说的话一发的吓人。我说他们像夜叉、马面、雷公,他吆喝道,雷公是他孙子,夜叉是他重孙,马面是他玄孙。我听到这些言语,因此惊悚恐惧。”

唐僧说道:“不是,不是。那像雷公的,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,像马面的,是我的二徒弟猪悟能,像夜叉的是我的三徒弟沙悟净。他们虽然长得丑陋,却也是秉教沙门,皈依善果,并不是什么恶魔毒怪,怕他们干什么!”

这公婆两个,听说了他们的名号,还有他们已经皈正了沙门的话,这才镇定下来,叫三藏说道:“请进来,请进来。”

长老出门叫行者他们过来,又吩咐他们道:“刚才这老者甚是厌恶你们。现今进去相见,千万别抗礼(以平等的礼节相待),各个要尊重一些。”

八戒说道:“我俊秀,我斯文,不跟师兄一样撒泼。”

行者笑道:“如果不是嘴长、耳大、脸丑,便也是一个好男子。”

沙僧说道:“不要争辩了,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(要聪明,卖弄乖巧)的地方。先进去!先进去!”

于是就此把行囊马匹,都带到草堂上,他们一齐共同朝老者唱了个喏,然后一一坐定。那妈妈儿贤惠,就携带小孩儿回转,吩咐人煮饭,给三藏他们安排了一顿素斋,师徒们就吃了。

渐渐地天色晚了,又掌起了灯火,老者跟三藏他们都在草堂中闲谈。

长老这才问道:“施主高姓?”

老者说道:“姓杨。”

又问年纪。

老者说道:“七十四岁。”

又问道:“令郎有几位?”

老者说道:“只得了一个。刚才他妈妈携带着的是我的小孙。”

长老说道:“请令郎出来相见拜揖。”

老者说道:“那厮不值得拜见。老拙命苦,养不着他,如今不在家了。”

三藏说道:“他在什么地方谋生?”

老者点头叹息道:“可怜!可怜!他若是肯在什么地方谋生,倒是我的幸运了!那厮偏偏生了恶念,不务正业,专门好打家劫道,杀人放火!相交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党!自从五天前出去后,至今还没有回来。”

三藏听他说完,不敢吭声,心中暗自想道:“或许被悟空打杀的人就有他的儿子呢。”

三藏神思不安,欠身说道:“善哉!善哉!如此的贤父母,为何生了恶逆儿!”

行者走近前说道:“老官儿,像这样不良不孝,奸盗邪淫的儿子,连累了父母,要他有什么用!等我替你寻他回来打杀了吧。”

老者说道:“我待也要送走了他,奈何再也没有接替的人丁了,纵然他是不成才,一定还留着他给老汉掩土,好养好送终。”

沙僧跟八戒笑道:“师兄,莫管闲事,你我不是官府。他家儿子不肖,与我们何干!且告请施主,赐给我们一束草儿,在那边打地铺睡觉,天明好走路。”

老者随即起身,让沙僧到后园里拿了两个稻草束,叫他们在园子中的草团瓢(也作“草团标”,指圆形茅屋)内安歇。

行者牵了白马,八戒挑了行李,同长老一起到了草团瓢内去安歇。

却说那伙贼人中果真有老杨的儿子。自从白天在山前被行者打死了两个贼首,他们都四散着逃生跑了。约莫到了四更的时候,他们又聚集成了一伙,来老者家前门外打门。

老者听到门响,就披起衣服说道:“他妈妈,那厮们过来了。”

那妈妈说道:“既然过来了,你去开门,放他们进来家吧。”

老者方才去开门,只看见那一伙贼人都叫嚷道:“饿了!饿了!”

这老杨的儿子忙进入里面,把自己妻子叫起来,让她打米煮饭。他又看见厨房中没有柴火了,就往后面的园子里去拿柴火回到厨房。

他询问妻子道:“后面园子里那匹白马是哪里来的?”

他妻子说道:“是东土取经的和尚的,他们昨晚到这里借宿,公公婆婆管待了他们一顿斋饭,又叫他们在草团瓢内睡觉哩。”

那厮听到后,走出草堂,拍手打掌笑道:“兄弟们,造化!造化!冤家在我家里呢!”

众贼人问道:“哪个冤家?”

那厮说道:“就是打死我们头儿的和尚,在我家借宿了,现在睡在后面园子的草团瓢里。”

众贼人说道:“正好!正好!拿住这些秃驴,一个个剁成肉酱,一则得到那行囊、白马,二来给我们头儿报仇!”

那厮说道:“先别忙,你们先去磨刀。等我把饭煮熟了,大家吃饱些儿,然后一齐下手。”

那些贼人真个就去磨刀的磨刀,磨枪的磨枪。

那杨老儿听到了这些话,悄悄的走到后面园子,把唐僧他们叫起来,说道:“那厮领着众人回来了,知道了你们在这里,意图害了你们。我老拙念你们远道而来,不忍心伤害。快早些收拾行李,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吧!”

三藏听说后,战兢兢的叩头谢过了老者,立即唤八戒牵马,沙僧挑担,行者拿着九环锡杖。老者把后门打开,放他们去了,然后依旧悄悄的回到前面去睡下。

却说那伙贼人磨快了刀枪,吃饱了饭食,已经是到了五更天,他们一齐来到园子中去看时,却发现和尚们不见了。急忙点起灯火,四处寻找多时,并没有找到踪迹,只看见后门开着。

于是都叫道:“从后门跑了!跑了!”

发了一声喊:“追上去抓回来!”

那些贼人一个个如飞似箭的,一直追赶到东方日出的时候,这才远远望见了唐僧他们。

那长老忽然听到喊叫声,回头看了过去,看见后面有二三十个人,枪刀簇簇的追了过来。

他就叫道:“徒弟呀,贼兵追过来了,该怎么办啊!”

行者说道:“放心!放心!老孙去了了他们!”

三藏勒马说道:“悟空,千万不要伤人,只吓退他们就行了。”

行者哪里肯听信,急抽金箍棒回头迎着众贼说道:“列位哪里去?”

众贼骂道:“秃厮无礼!还我们大王的命来!”

那些贼人们圈子阵的把行者围在了中间,各举枪刀乱砍乱刺。这大圣把金箍棒晃了一晃,碗来粗细,把那伙贼人打得星落云散,撞着的就死,挽着的就亡,磕着的骨折,擦着的皮伤,乖觉些儿的跑脱了几个,痴些儿的都见了阎王!

三藏在马上,看见行者打倒了许多人,慌得放马奔着西方就跑。猪八戒和沙和尚,紧紧跟随着唐僧一起往前跑。

行者停下后,问一个受伤没死的贼人道:“哪一个是那杨老儿的儿子?”

那贼人哼哼着说道:“爷爷,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!”

行者走上前,夺过刀来,把那个穿黄衣服的头给割下来,血淋淋的提在手中,收了金箍棒,拽开云步,赶到了唐僧的马前。

行者提着头对着唐僧说道:“师父,这是杨老儿的逆子,被老孙把首级给取来了!”

三藏看见了,大惊失色,慌得跌下了马来,骂道:“这泼猢狲吓死我了!快拿过去!快拿过去!”

八戒上前来,将人头一脚踢到路旁边,使钉钯筑了些土给盖上。

沙僧放下担子,搀着唐僧说道:“师父请起来。”

那长老在地上镇定心神后,口里就念起《紧箍儿咒》来。

那金箍把个行者给勒得耳红面赤,眼胀头昏,在地上打滚,只叫道:“别念了!别念了!”

那长老念够有十余遍,还不住口。行者翻筋斗,竖蜻蜓,疼痛难忍,只叫道:“师父饶了我的罪吧!有话就说,别念了!别念了!”

三藏这才停住,说道:“没有话说,我不要你跟着了,你回去吧!”

行者忍着疼磕头,说道:“师父,怎么就赶我离开呢?”

三藏说道:“你这泼猴,凶恶太甚,不是个取经的人。昨日在山坡下面,你打死了那两个贼头,我已经责怪你不仁了。等到晚上到了那老者家中,承蒙他赐我们斋饭让我们借宿,后来又承蒙他开后门放我们逃了性命。虽然他的儿子不肖,与我们无干,你也不该就枭了他的首级;况且你又杀死多人,坏了多少性命,伤了天地多少的和气。我屡次地劝你,你更是没有一毫的善念,要你干什么!快走!快走!免得我又念真言!”

行者害怕,只叫道:“别念,别念!我去也!”

行者说了一声去,就一路筋斗云的离开,无影无踪的,就不见了。

咦!这正是:心有凶狂丹不熟,神无定位道难成。